百草谷的寒露总带着股透彻的静。清晨的药圃像被打翻了颜料盘,金缘紫菀的叶片镶上了红边,回春藤的金线在秋阳下泛着琥珀光,连最不起眼的夏枯草,也把绿衣裳换成了赭石色。
林辰踩着满地碎金般的落叶往暖房走,脚下的叶子发出“沙沙”的响,像谁在低声说着秋的心事。
“林先生,周校长在画《秋药图》呢!”小石头举着支红枫枝跑过来,枫叶上的露珠滚落,打在他的手背上,凉丝丝的,“说要把谷里的秋景都画下来,给西域的阿古拉哥哥寄去!”
暖房的案上铺着张素绢,周鹤叔正用狼毫蘸着赭石,细细勾勒着药圃的轮廓。
老人的手抖得厉害,却依旧画得认真,金缘紫菀的花茎被描成深褐,叶片的红边用胭脂晕染,像把整个秋天的浓艳都锁进了笔尖。
“你娘当年最爱寒露的药圃,”他放下笔,指着绢上的空白处,“说这时候的药草‘藏着劲’,根扎得深,性也沉,治病最稳当。”
孟书砚从西域带回的“秋景图”铺在旁边,是阿古拉用羊毛毡绣的:雪山下的药田泛着金黄,牧民们正在采收沙棘,孩子们举着冰绒花奔跑,毡子的边缘还缝着几片干枯的雪莲瓣,带着西域的凛冽。
“阿古拉说,寒露的西域已经飘雪了,”孟书砚摸着毡子上的针脚,“让咱们多寄些润肺的药材,说牧民们冬天爱咳嗽。”
沈念端着盘蒸栗子进来,栗子壳裂开小口,冒出的香气混着药圃的桂花香,暖得人心里发酥。
“玉泉河的张奶奶捎信了,”她把栗子放在案上,“说分号的回春藤叶子红透了,像着火一样,孩子们捡了叶子夹在书里,说要做成‘药叶书签’,送给远方的朋友。”
信上画着片通红的叶子,旁边写着:“苏先生说,叶子落了不是死,是把劲藏进根里,等明年开春再冒头。
”字迹歪歪扭扭,是分号的孩子们集体写的,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,像藏在红叶里的阳光。
陈郎中带着春杏从邻县赶来,老人裹着件厚棉袄,手里捧着个竹篮,里面是新采的“秋桑椹”,紫黑色的果实沾着霜,甜里带点微涩。
“这是苏婉堂的女孩子们摘的,”陈郎中把桑椹倒进瓷盘,“说泡在你们的百草酒里,能治秋天的失眠,比安神药管用。”
春杏红着脸补充:“女孩子们还编了支《秋药歌》,我唱给你们听——‘紫菀红,桑椹紫,寒露采药正当时,根入汤,叶入茶,药香暖透寒人家’。
”她的声音清脆,像山涧的泉水,撞在暖房的梁柱上,又弹回来,裹着药香,甜得像颗熟透的桑椹。
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药圃,金缘紫菀的花瓣被吹落几片,飘在周鹤叔的画绢上,像给秋景图添了朵真花。
林辰捡起花瓣,忽然想起娘医案里的话:“寒露采药,要顺天时而动——根药宜深掘,叶药宜趁晴,花药宜带露,此乃‘天人相应’之理。”
午后,日头升到正中,霜化了,药圃的色彩更艳了。林辰带着孩子们去采“根药”,用小锄小心地刨开泥土,露出金缘紫菀粗壮的根须,上面沾着湿泥,像老爷爷的胡须。
“这根能治久咳,”他给孩子们做示范,“得在寒露这天挖,此时的根里藏着一整年的劲,药效最好。”